近几年,我工作的乡镇一直在进行城市化建设,一栋栋高楼大厦在稻田里拔地而起,一座座村庄悄无声息地消失,我的家乡老屋村就在政府拆迁的名册中。面对城市的逼近,一个农民的快乐是浅薄的,迷惘的;面对家园的消失,一个诗人的痛苦是深刻的,清醒的。
我是一个农民,尽管十多年前就开始放弃了种田的生活,但这并不能改变我农民的身份,我名下还有良田五亩,老宅一栋,政府所有改变农村现状的举动都会牵动我的喜怒哀乐。以前,我的作品很少有表现农村生活的,但内心始终没有放下对村庄的牵念,一直以来,只是不想去碰触那些叫我爱恨交加的人或事物。现在想想,那纯粹是对现实的逃避,这也常常让我感到不安和愧疚。近来我有意转向农村题材的创作,并非想弥补什么,而是一种失去家园的伤痛让我无处可逃。或者说是对个人精神层面的理想主义被现实支离后的重拾和重建。
最近,我在尝试创作一些与乡村拆迁相关的诗歌,就像一个农民开始尝试着适应高楼大厦的生活,尝试着在水泥丛林里安放古老的乡愁。我感觉自己的创作是一种新的尝试(至少对我自己来说是新的),但我写的很慢,这跟我对眼前发生的新生事物接受的不够快,不够彻底,理解的不够深刻不无关系。我身处的农村,已不纯粹是农耕时代的农村,农民也不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时代已经赋予了农村和农民新的含义,而我有些目不暇接。有时回过头看看自己的某一首作品,好像面对一个曾经那么熟悉现在却非常陌生的乡亲一样不可思议,这是不是说明我的创作也处在了一个日新月异,新旧交替的“城乡插花地带”?
站在这样一个生活的地带,新生事物每一天都在涌现,旧的观念每一刻都在遭到质疑,然后被无情地打破,村民身上表现出来的快乐、兴奋、幻想都是表象的,短暂的,浮泛的,随时都会被刷新、替换,而浮躁、焦虑、痛苦、孤独如影随形,像一条家养的土狗,赶都赶不走,现实就像拆迁一样离我太近。今天,我在这里谈理想主义与诗歌,好像很不适宜,其实,恰恰相反,并且很有必要。当诗人离现实越近,或者说当现实逼近了诗人的浪漫情怀,诗人最渴望的就是有一双理想主义的翅膀,这并不是为了用来逃避令人不快的现实,而是为了在某种时候能使自己的灵魂高于现实,从而使自己的创作在遭遇现实,表现现实的时候,又不陷入现实的泥淖而难于自拔。
在我这里理想就是一家三代挤在几十平米低矮房子里的蓝天白云的梦想;就是我繁衍生息上千年的老屋村消失之后的乡愁怎样安放;就是“一只白鹭从天上飞来/它一个优雅的盘旋落在了稻田中间/白光一闪,稳稳地收住了绿色的漫漶//整整一个下午,我的焦虑都在向后退/这一贴雪白的膏药,它所持有的药效/可以抑制家园消失的速度。”——《一只白鹭从天上飞来》;就是“整个村庄都被拆成了废墟,邻居们/带着补偿款纷纷离开了故土/城市不可阻挡地进村了。老人土灰色的房子/在废墟的围城里兀立,仿佛尊严/在现实的生活中显得孤傲而又岌岌可危/一只芦花母鸡正带着一窝小鸡崽//在柴门旁悠然南山,东篱采菊/让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没有完全倾向于悲观主义/但是,实在对不起,在这首诗歌内外/冷酷的现实如影随形,我尽量在诗歌的结尾处/用最平静的语言向读者们宣告老人无疾而终/我祈祷他有一个千秋大梦,祈祷老屋村/在老人的大梦里获得永恒的安居。”——《大梦》。没有谁能够把现实与理想绝对的分割开来,如果硬是有人想把理想与现实分开,我想,即使这个人是一位医术十分高明的大夫,面对这一对身心交融的连体婴儿,他的手术刀会感到不知所措,他的医术会瞬间归零。一个诗人的本身,就是充满了理想主义色彩的,但他的作品只能来自于生活,来自于诗人内心对人生、爱情、社会、世界等等宏观或微观事物的感知和理解。“新修的马路在老屋村的土地上纵横交错/时代的刀锋切割着村庄的旧梦。十字路口
/像来路不明的咒语,在乡村的去向上语焉不详/一个老农,不,是一群老农站在路中间等待时间的认领”——《十字路口》;“在一片碎瓦的上面/我摸到了一只鞋子的牙印,在它的下面/还有一只蟋蟀在寂寂的鸣叫。我要向这只蟋蟀学习/头上盖着一片碎瓦也是最亲的家乡。”——《我要向一只蟋蟀学习》。
在某一首的作品中,或许你会看到现实表达的要多一些,在另外一首作品中,或许理想主义色彩要浓厚一些,这都是属于很自然的诗意表达,它们的走向都朝着一个目标,即:相融共生。就好比在同一块菜地上,青菜在地上以绿叶热爱生活,土豆却在地下以球茎歌颂梦想。记得我在另一篇诗评中,写过这么一段话:“诗人啊,你再也不能提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大地飞翔了,你要么就在精神的高度上孤芳自赏,像荒郊野外、村前屋后自生自灭的腊梅花,在飘飘的大雪中与一缕孤芳“相看两不厌”,享受一份天籁。要么就向大地的深处继续堕落,因为你已经发现形而下的土地上,才能长出形而上的苹果。”。其实这里面的“腊梅花”和“苹果”这两个意象,正是理想与现实在诗人的创作过程中,相融共生的诗意呈现。它们植根于大地(现实),却把花与果交给天空(理想)。诗人的创作也是如此,每一件作品都来源于生活,却又高于生活;高于生活,但不脱离生活。每一个意向的诞生,每一次诗意的表达,都是现实与理想在诗人这个载体上交融共生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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