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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翼:丁群诗集《耶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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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纸上的水声

——丁群诗集《耶溪》序

凌翼

 

耶溪是宜丰的一条河流。大诗人李白的诗句就有“镜湖水如月,耶溪女如雪”,但李白写的是越地的耶溪,与宜丰耶溪风牛马不相及。唐代的诗人孟浩然也曾于耶溪泛舟,写下“白首垂钓翁,新妆浣纱女”的诗句。这些诗歌的景致套用到宜丰耶溪也分毫不差。宜丰的耶溪从逍遥、天宝蜿蜒而至,与县城新昌镇环抱而向东奔去。

这是一条荡漾着无限诗意的河流。晋代田园诗派鼻祖陶渊明就是从秀溪入耶溪再入锦江进入浩荡赣江下鄱阳湖到九江,开始他诗意而漂泊的人生的。作为一个从宜丰走出来的诗人,我也曾像年轻时代的陶渊明一样,追随他的足迹来到九江落脚,后又四处漂泊。在异乡,每当提到“宜丰”,就像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姓名一样,心潮会泛起波澜而澎湃。

丁群,就出生在耶溪河畔。昼夜吟唱的河流造就了天然的诗意,也造就着质朴的诗人。他父母虽是地道的南昌人,但却因机缘来到了宜丰这座耶溪河畔的小城生活,丁群便成为不折不扣的宜丰人了。宜丰虽地处偏僻,但做一个宜丰人却有自己的荣耀,最起码能与大诗人陶渊明拥有同一个家乡。在丁群的诗歌中常常不经意地跳出来一些得先贤哺育的诗句:“漉酒的头巾/散布着醇香/屋舍茅庐/荆扉半掩/鸡犬相闻/有酒盈樽/荷锄带月的脚步/舟摇的橹桨/已近,已近”(《在秀溪,我走进陶渊明的书房》)

陶渊明作为以田园诗开辟中国诗歌史册的巨人,他生活在东晋的菊香里,引来无数后人的神往追摹。虽然时隔一千六百年之久,但他播撒在时光中的诗风菊雨依然沐浴着一代代新人。我们都是深受其惠的后来者。

耶溪水波荡漾,光影蹁跹,它隐藏在时光深处,又曲折萦回,环绕在眼前。倚靠着这样一条河流枕眠,梦境里不知千回百折地涌现过多少如琴的流声和倒映的星月,有时丁群都弄不清楚自己是鱼还是渔夫——

 

我是漂泊耶溪之上的渔民

我要寻找你

无论风雨、无论暑寒

我知道水草陪伴的日子

简单、宁静

我明白星星点缀的夜空

同样会在波心荡漾

我只是要将青草编织

把一帘春梦送给你

——《我知道你会来》

 

溪流总是要奔向远方,皈依大江、大湖,最终融入大海的。耶溪在融汇了无数的溪泉之后,开掘出一往无前的使命,它奔向锦江,奔向赣江,奔向鄱阳湖,奔向长江……这恰恰印证了个体生命的神奇,个体融入到群体当中,可以成为汹涌的洪流。短暂的今天,一旦融入到历史的大潮,就有可能成为波澜壮阔的史诗。《赣水,嵌满金钹的天河》如是说:“岁月悠悠  赣水苍茫/群岭环抱中颤动  翻转/夹缝里的奔腾/裹挟着蓝天浩渺/泻入鄱湖的波光/是万家屋上人间烟火的巡礼/还是老俵筚路蓝缕的沧桑/上古文明的冰清玉洁/相伴远古的足音  如剪的鸟鸣/滕王高阁的云上往事回响/古老、永恒的魂灵涤荡

在耶溪边住久了,熟悉河流的脾性就像熟悉自己的掌纹一样。河流不总是乖巧臣服,也有桀骜不驯的时候。它脾气暴烈时就会发大水,向一切丑恶和善良发威,让人想起古老的河伯或者河神。或者如丁群那样,坐在河岸的深绿里静静地观看水的涨姿:“彼岸,笛曲的悠扬难以抵达/少女头系缎带,彩裙紧裹/忧伤拽住惆怅的裙裾(《坐在古樟下看涨水》)。满耳的水声,日日夜夜,唯有耶溪在诉说。没有到达彼岸,对彼岸总是有无边的幻想。渡船从亘古便开始为两岸通航,而桥梁上如诗句般流淌着车马。岸依在,无此也无彼。此时,做一尾鱼才是最哲学,最诗意,最富情调的吧。正如诗人《隔岸花香》诗句所吟:

 

也许不曾靠岸系缆

也许无意折枝摘瓣

河风徜徉,吹不散名利场的浓雾

水草漂浮,难载灯红酒绿的惆怅

当花朵次第绽放

愿以青衫为帆

 

水的出场,一般都是由山导演的。我与丁群初次相见的地方叫萝卜潭。那是立体的水,国画般悬挂在山崖上。这座山就是九岭山。山泉聚集的巨大能量极易制造诗意联想。九岭山的溪流从高处向深壑奔流,冲击出一个又一个的瀑布群,置身于大自然的杰作面前,我们思索着自己的诗歌。我们的诗句怎样才能像瀑布一样,让人产生一连串的惊叹呢?丁群这样吟唱:“如果穿越白露为霜的古今/我愿在水一方吟唱叠句重章/百转千回,渲染蒹葭苍苍的景象……”(《萝卜潭印象》)大自然本身就是一首壮丽的诗歌,诗人吟出的词章,落在纸上,又成为了另一道景观。

丁群诗集命名为“耶溪”,名义上似乎专门写水,实际上,他赋予更多山的意象。耶溪是从九岭山缓缓溢出的溪流,写水离不开山。要说九岭山,无疑是一座大山,横跨赣西北,介于湘赣两省边境,山体上分布着十几个县,无数的人家撒落在大山的皱褶中。炊烟与山岚难分彼此,晨雾与暮霭遮蔽日月。每一道山岭都是分水岭,每一条山窝都有一汪清泉。九岭山到底有多少泉溪,恐怕没有人能数得清。耶溪河就是九岭山东南麓的一条河川。这条河,成为丁群笔底的诗意。群山像赶羊群一样赶出了这条河,诗意的源头还在山的深处。

深山有无数的浪漫故事,丁群也许从小就听到各种传闻,他将这些传闻与书本的经典故事结合起来,产生出新奇的意象。这些诗,写得别有韵味,试读《入山的时候,树林缀满黄叶》——

 

树的国度,熙熙攘攘

松与杉在行走,羊群在山腰徜徉

霜雾随云彩奔忙

樵夫正口述吴刚伐桂的寓言

山石上小憩的村叟,白发皤然

草鞋碰撞着青苔,还有露水的晶莹

入山的时候,太阳就在我的背后

小径弯弯,满是未经踩踏的金黄

 

他将林泉化作女神,将山鬼转为爱恋,女妖、女巫满山满林,丛林化为兄弟,积雪和清流交相辉映。南屏山的“一场萧萧初雪”,竟能“就是镜中白发平添”。在九岭山有太多的“野人”传说,九岭山人并不怀疑曾经有过的物种,经过岁月的消磨后蒸发殆尽。丁群的诗歌多处出现山鬼、野人,我觉得一点不奇怪。我记得自己曾写过一部长篇小说,就是以野人为题材的。而诗歌中反复出现这一意象的诗人,就有丁群。看来,我们有“英雄所见略同”的得瑟。树叶像空气一样布满整个森林,这一司空见惯的物象拿来作诗,一般容易流于惯常,但丁群的《摘两片树叶给你》却写得不同凡响——

 

树叶,随处可见

犹如极为普通的手掌

它的温暖与慰藉

却连金币都自叹不如

叶脉交错

与墓志铭的字迹相仿

但绝不逊色

 

一片树叶可以成为墓志铭,这是多么辽阔的想象。到处是树叶,到处可以读到生命的遗痕。

不算太厚的诗集,还有章节写“人意”。水边住着的人,山里住着的人,都是九岭山的人,很富有人情味的人际交游。比如:《梳头的女孩》《采蒿姑娘》《老木匠》《老门卫》《稻草人》《篱笆旁的无名女孩》等,一个个人物晃悠在眼前,他写门卫赵大炮:“他的腿一瘸一拐,这是硝烟留下的纪念/军大衣挂墙上,手电筒放枕边/红缨枪立门后,赵大炮好像还在战场。一个退伍老兵,门卫成为他的最后职业,但习性却亲切而富有人情味。

丁群的诗歌中反复出现生命之问,这于诗集的天平上添加了一个砝码。让我提取《与女儿书》中诗句来印证丁群对生命的理解吧:“活着的时候,就与名利无缘/百年之后,也不需要太多的纸钱/太热闹的地方我不想去/墓碑也不要太显眼短短四行,读来余音袅袅。似乎没有写完,但又已经写完了。就这么简单,这就是一封家书。而在今天,已经是微信时代,家书也已经不再是邮局的缓慢流转,变成了快递时代。诗歌仅仅四行,读起来节省了时间,是一首不折不扣的现代诗。

丁群在“昼夜”这一辑里似乎隐蔽着更多的宝藏。时间的长短是由黑白轮转所致,每一个人都与时间铰链在一起,生与死,爱与恨,昼与夜,任何的事物都是时间的解构。丁群有很强烈的时空感,一首《炉火》堪与爱尔兰诗人威廉·巴特勒·叶芝的名篇《当你老了》媲美——

 

等我老了

牙齿没了

我会哼一首古老的歌谣

也会和小鸟聊天

和细草寒暄

  

等我老了

步履蹒跚在十字路口

寻找丢失的时间

我明白

转身,就能看见踉跄的你

 

从宜丰耶溪走出来的诗人,宋代有一位慧洪,人们从《千家诗》中能一眼提炼出《秋千》这首杰作。今天,宜丰又一位年轻诗人踏着碧波朝我们走来,他就是丁群。在碧水蓝天的九岭山脉,在清幽荡漾的耶溪河畔,我们看见森林中的一片树叶便能想起他的诗作,看见川流不息的耶溪便能捡起他的诗意。他是耶溪的儿子,是诗歌的化身,他还将依托九岭山、耶溪水,化出更多、更美的诗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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