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刊在11月21日的南昌广播电视报上
消费时代的南昌诗人 文/记者王晓兰
中国被称为“诗的国度”。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国家能像中国一样拥有多如繁星的诗人,浩如烟海的诗歌。在厚重的中国古代文学史中,诗歌占据了辉煌、灿烂的一页。在千古流传的古代文学经典中,诗歌是最为夺目的明珠。在很长的一个时期,诗歌不仅被视为一种文学体裁,甚至被看成是人类与神进行对话的一种语言。
作为诗歌的缔造者,诗人也一直被看作是一个与超脱、典雅、崇高、伟大等词语存在千丝万缕联系的群体,他们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豪情长歌,浪漫抒情,也或者是愁苦吟咏,都是来自心灵深处的声音。
但是,进入当代,随着工业化发展,加上网络等各种新兴传播工具的不断壮大,诗歌逐渐被边缘化,诗人们逐渐淡出公众视线。更有媒体曾一度高呼:诗歌已死!
那么,诗歌在当代是否已经死亡?诗人们的现状如何?他们在干些什么?还写诗吗?他们还能在多大程度上保持自由独立的创作状态和精神上的宁静富足?带着这些疑问,记者走访了不少南昌诗人。
诗歌的美好时代
中国诗歌的产生久远得可以追溯到没有文字的远古时期。而《诗经》是中国文学史上的第一部诗歌总集。之后,中国的诗歌历经了楚辞、汉乐府诗、文人诗、 “建安风骨”诗、“竹林七贤”诗文、 “太康诗风”、玄言诗、田园诗、山水诗……
中国诗歌发展的历史,有两个绕不开的、属于诗歌的美好时代:唐朝以及二十世纪的八十年代。
唐诗,是唐朝文学中最耀眼的一颗珍珠,也是中国古代文学的最高峰。没有哪个朝代能像唐朝那样诗人辈出,诗作大气磅礴。初唐四杰、陈子昂在永明体的基础上创造了新体诗——律诗;盛唐国势强大,诗人李白登上诗坛,他以其绝世才华,豪放飘逸的气质,把诗写得行云流水又变幻莫测;边塞诗人高适、岑参把边塞生活写得瑰奇壮伟、豪迈慷慨;田园诗人王维、孟浩然则把山水田园的静谧秀丽表现得清丽空远;安史之乱爆发后,诗人杜甫以诗歌吟写战火中的人间灾难,把深沉的抒情融入叙事,是诗歌表现方法的一大转变。
中唐白居易有伤感苍凉的《长恨歌》、《琵琶行》,韩愈有狠重粗豪的《石鼓歌》、《陆浑山火》,引出中唐诗歌高潮。但是到了晚唐,诗风再变,杜牧的咏史诗注入了深沉的历史感慨。李商隐《筹笔驿》(七律)沉郁顿挫,绝类杜甫,成为唐代最后一位诗坛大家。
在中国诗歌发展的历程中,还有一段岁月被公认为诗歌的黄金时代——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那时,改革开放刚刚启程,人们意识到,十年“文革”的后果是政治、经济和意识形态都亟待建设与重新叙事。那时,诗歌朴素、真挚的情愫,为人们提供了精神松绑和喘息的空间,表达了人们的心理诉求,催发了广泛的共鸣,也催发了诗歌繁荣、文化复兴。你能想象吗?那时的纯文学刊物是畅销书,那时所有的报纸副刊都有诗歌版面或着栏目,那时广播节目里播放的是诗朗诵,那时青年人聚会表演节目你可以读一首新诗。著名的诗人开见面会或签名售书,市民会把现场挤得水泄不通,人群中甚至有人不断高呼诗人的名字,他们喊道:“诗人万岁!”舒婷、北岛、顾城等诗人的名字迅速取代70年代走红的科技人员,成为最受公众崇拜的人物。各行各业都以爱诗为荣,诗歌成为全民族精神的寄托。
南昌,有一个活跃的诗歌群落
诗歌的美好时代已经与我们渐远,随着文学日渐边缘化,诗歌更显得式微。然而有一群诗人却依然在坚守着,他们在诗歌的理想国度里坚守着自己的那份关于美好的信念。南昌,就活跃着这样一个诗歌群落——“南昌诗群”。
“南昌诗群”是由目前工作和生活在南昌地区的诗人和目前工作和生活在外地的南昌籍诗人和诗歌爱好者组成。从“南昌诗群”的博客,记者了解到了这个诗歌群落的主要成员,按他们的出生年代划分,分为20世纪30后、40后、50后、60后、70后、80后甚至90后诗人,共计216人。如今,活跃在南昌诗坛的主要是一些60后、70后诗人。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是:程维、老德、马策、舒海平、吴金亮、王小林、杨瑾、姚雪雪、采耳、邓涛、庞华、李晓君、邱建国、水笔……(因字数所限,请原谅无法一一列举)。这是一帮极为出色、坚持诗歌梦想的诗人,他们白天挣钱养家糊口,晚上坚持不懈地写作,冒着被边缘化的危险。好在网络的出现,使诗人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展示自己的才华,一些被传统媒体遮蔽的灵魂也可以自由地飞翔。
为全面展示“南昌诗群”创作成就,发掘精品,打造南昌诗歌权威年度选本,为南昌诗人提供一个自我展示的交流平台,今年3月份,经过各方努力,《2012年南昌诗歌精选》正式出版。著名诗人程维在该诗选《序》中说:“诗选是在为南昌诗界圆一个梦。这个梦, 我以为就是通过一本年度性的选本, 整合, 打造, 凝集一个‘南昌诗群’, 其实这个诗群早已存在, 在物质喧哗的都市, 这诗歌的一群, 散布, 潜行, 游走在各处, 但他们仿佛一个分散的‘族群’, 他们像炼金术士, 像圣徒, 也像草民, 像飘泊者, 精神上的异乡人或流浪者, 正如荷尔德林所言: 你在暗夜独自走遍大地。现在诗选这个纸质的平台, 旨在提供一个栖居之所, 语言的‘家’, 让诗人们将年度的佳作汇集于此, 既亮出了自已的‘舌苔’, 又同时有了彼此的审视与交集……”
据悉,《2013年南昌诗歌精选》也即将面世。
消费时代的南昌诗人
商品社会,超脱清高的诗歌再也不能为诗人换来下锅的米了。当年顾况读到白居易“离离原上草”一诗时“有诗如此,白居也易”的感叹,也不会在现代诗人的身上重演了。在这种情况下,诗人无法回到从前,不能如李白一般仗剑高歌,像杜甫那样沉郁低吟,更不能像陶渊明那样“采菊东篱下”,他们和每一个普通人一样面临着最现实的问题:生存。
然而诗人又是不愿意就此放弃写诗的,他们在打工、经商、坐办公室的时候与一般人无异,而他们又天生比一般人敏感,他们的心中有许多的话要用分行的文字述说出来,他们在精神上某种向上的东西无法消失。在这种情况下,诗人要做的,便是转向当下现实,寻找新的诗意。
程维:诗是生命的另一种呼吸
“我写的一本‘淘南昌老底’的新书《南昌人》在11月30日下午2点在青苑书店举行首发式暨有奖签名售书,届时我将与朋友们分享‘我在南昌虚度光阴的故事’”。电话那头,程维向记者传达着这个消息。看来,著作颇丰的程维又有新作品面世了!
眼镜、自然卷的长发、温文尔雅……60后著名诗人、作家程维,无疑是极具诗人气质的。他是“南昌诗群”中为数不多的、所从事的工作就是直接和文字打交道的诗人。程维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江西省作家协会诗歌创作委员会主任、南昌诗歌学会会长。1983年开始发表作品。已出版诗集《古典中国》、《纸上美人》、散文集《独自凭栏》、《豫章遗韵》、《与大师相遇》、长篇小说《戈乱》等。
这是对程维比较官方的介绍。事实上,程维最早涉足的是画画。“眼睛的近视不是由于看书写作造成的,而是因为画画。”程维笑着对记者说。当画画渐入佳境,并且小有成就时,某日,他于前人画作的诗词里发现平面的画里藏着的诗意世界原来如此博大,远远比有限的画面更深邃。由此,他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诗,开始大量阅读文学诗史,并开始写诗。
伟大诗人纪伯伦曾说过:“诗不是一种表白出来的意见。它是从一个伤口或是一个笑口涌出的一首歌曲。”20年前的一组古典写意,就让程维脱颖而出,他并没有沉湎于古典之中,而是拿起笔,开始抒写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近年来,程维诗作的题材从对历史人物的诗意解读转向对富有情趣的普通人的关注,在手法上加大了叙事性及物性的写作,并把小说的一些修辞适当地运用到诗词中。“这样是为了诗歌真实地反映生命的喜感和痛感、贴近生活、接地气的。”程维如是说,“诗是生命的另一种呼吸”。
平时,程维写作、画画,和其他普通人一样上班、下班,闲时和诗友聚聚,聊聊各自的创作心得。除了从事自己的创作外,他还为南昌诗歌的发展尽心尽力,是“南昌诗群”的力推者之一,南昌的大大小小的诗歌活动一般总能见到他的身影,是南昌诗坛领军式的人物。他在新浪建有自己的博客,但很少看见他在诗歌论坛上发言。他更像一个智者,以不变应万变,操持着诗歌这种古老的技艺,守护着自己心中的梦。
老德:不用挖掘,我们每个人都是一首精彩的诗
说起南昌诗人,一个不得不提的人就是老德。
不知为什么,我很自然地想到了“竹林七贤”,想到了李白,甚至苏东坡……狂而有个性的文字!
老德,男,本名涂德辉,1962年生人,现居南昌。人送绰号“诗疯子”;2011年8月,闭门谢客,躲在家中,玩了一次诗歌实验,一个月创作了104首诗歌。2013年7月13日至9月25日,完成了《你就是我的王小美》系列作品写作,共计184首。出版诗集《本色演员》,诗集《你就是我的王小美》正在编辑整理中。
长发、帽子、不羁的眼神、沧桑的脸庞、随意而有个性的穿着……老德符合一般人对艺术家外形的所有想象。老德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写诗,89年停笔,2002年,受网络影响,再度拿起笔,写下了大量的诗。
此后,八十年代还崇尚诗歌抒情的涂德辉,变成了现在先锋诗人老德。“以前我写的诗歌多是一些青春期的发泄,歌颂美好的、鞭挞丑陋的,希望藉此改变社会。这些年重新开始写诗后,更多的是跟自身、跟周边人和物相关的,更接地气了。诗歌本来就应该是贴近生活,走向内心,让自己感到愉悦。在如今的商品经济社会,如果诗人还要试着用诗歌去改变啥,是非常可笑的。”老德说。在其不到一年的上网时间里,他平均每个星期发五首诗歌,创作热情是所谓年青诗人难以比拟的;不知不觉中,他已写出几百首诗,且好评如嘲,并在诗江湖和红蕃区等诗歌论坛,推出了自己的诗歌专栏;有些作品还被纸刊所选用。
大多数的人的只知道老德是一个诗人,可能很少人知道他还是一个广告人。89年过后,已到婚娶年龄的老德不得不随俗结婚生子,把现实生活搞好。他现在从事的是广告业,看似和诗歌风马牛不相及,但其实还是有内在联系的:两者都是需要头脑、需要创意的。把诗歌运用到广告行业,往往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现在,老德上班之余同时担任着几个有影响力的诗歌论坛的版主,还受聘为多个诗歌网站的驻站诗人。“每个人身上都有诗意,都有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不用挖掘,我们每个人都是一首精彩的诗”。说这话时,老德的诗意看似又汹涌而出了。
庞华:诗歌是身体内流淌的血液
清晨,和大多数上班族一样,在电厂工作的庞华又要开始其忙碌的一天。
接到记者的采访电话时,庞华正上着班,“我现在没时间,在上班呢!”因为电力系统工作的缘故,庞华还经常需要出差,甚至要常驻外地。20几年前,在开始进电厂工作或更早之前,庞华可能压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名字前面会冠以“诗人”二字。
庞华,又叫黄庆华,1970年生于南昌,尽管业余写作已20余年,但却是2002年才真正开始写作,曾出版过诗文合集《一个梦的归宿》。2002年以来,他主要在互联网上发表诗歌、评论、小说作品,尤其是他的《非诗之诗》论著,系统阐释了他的诗学观念,与其诗歌创作相得益彰。目前是多家诗歌论坛版主或主持。
上世纪80年代中期,在那个诗歌年代,当时还在上高中的庞华疯狂地爱上了诗人顾城的诗,并开始模仿顾城、“为赋新词强说愁”,写些反映青少年朦胧情绪的诗。庞华笑说:“当时喜欢上写诗,还有一点就是觉得诗比较短小,节约纸张,外观上好像比较好掌握。这时完全是个人情绪的一种宣泄,是很个人的一种行为,根本没想过要用诗歌来干什么!”
庞华一直在强调,诗歌其实不是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复杂、高深、而是很简单的一种艺术。他说:“写诗就是说话,首要的是你要把话讲清楚,把你内在的灵魂、节奏,通过词语体现出来。”他主张“非诗之诗”,不赞成使用晦涩难懂的词语,而是用生活化的语言记录内心世界,诗歌反映的内容与生活、时代密切相关。
庞华每天都在写,用非常生活化的语言记录着自己非常丰富的内心世界,这个戴眼镜的男人,沉浸在书本之中,又能超越于文字之外,诗歌评论与诗歌写作齐头并进。他的写作不拘泥于形式,随意之中又含着一种矜持,生活万象,都能进入他的诗歌视野。“现在的物质时代,物质虽然丰富了,但心灵往往空虚,有的人可能会选择别的生活方式和娱乐方式,而我会选择读诗或写诗,不管我从事什么样的工作,诗歌已经成为了我的一种生活方式,是我身体内流淌的血液。”
庞华如是“表白”他对诗歌的热爱。
后记
在全社会都认为“诗歌已死”的今天,其实,这个结论只是相对于上世纪八十年代诗歌大繁荣而言,那时诗歌是能带来功名利禄,有实用价值。在如今的消费时代,诗歌的实用功效确实已经不存在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诗歌的确死了。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诗歌却以另一种方式顽强的生存着并且繁荣着。物质时代,放大了人的欲望,人普遍生活在一种焦虑的情绪之中,诗歌无疑能抚慰人心,成为人们精神上的避难所。
在这个越来越喧嚣、浮躁、功利的时代,仍然有一批人执着地守望着诗歌这方美丽而纯净的天地,因了他们的存在,中国诗歌才能继续存在和发展。诗歌繁荣在民间,活跃在人的心底。

